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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轼与柳宗元

发布者:      来源:南海佛教网 

  唐朝的烟尘宋朝的风,穿越千年的时空,将两位青衫灰黯、神色孤伤的文人展现在今人的面前。他们都曾饱受政治的戏谑,空有报国之志、满腹才情,却只能在远离政权中心的荒野踽踽独行。相同的境遇,相同的心情,却演绎了不同的人生,让后人在他们的言行举止中读出了他们人生境界的不同。

 
  虽然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,但苏轼的豁达、乐观却是柳宗元所难以企及的。他们都曾放足山野,寄情山水,但柳宗元始终念念不忘的却是自身的遭际堪伤。所以,即使看到小石潭那“蒙络摇缀,参差披拂”的清幽环境,看到“潭中鱼可百许头,皆若空游无所依……似与游者相乐”的动人美景,他依然感觉“凄神寒骨,悄怆幽邃,不可久居”!虽然发现了西山“悠悠乎与浩气俱,洋洋乎与造物者游”“不与掊蒌为类”,他也只是感觉“心凝形释,与万化冥合”,让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,暂时忘却现实生活中的痛楚而已,却并没有从根本上对自己的事“拿得起,放得下”。

 
  同是放足大自然,苏轼看到的却是“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一时多少豪杰”的壮美,想到的是“惟江上之明月,山间之清风,取之无尽,用之不竭,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,而吾与子之所共食”,即使一文不明,即使身居陋室,即使食不果腹,苏轼依然是那么的潇洒、达观!

 
  因此,苏轼尽管被一贬再贬,甚至被贬到岭南——那瘴疫肆虐、九死一生的蛮荒之地,他依然“居三年,泊然无所蒂芥,人无贤愚,皆得其欢心。”为惠州地方作了很多好事,并且还乐滋滋的写诗道:“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桔黄梅次第新;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。”

 
  苏轼在海南生活三年,遇赦北还,他觉得依依不舍,作了一首《别海南黎民》:“我本海南人,寄生西蜀州。忽然跨海去,譬如事远游。平生生死梦,三者无劣优;知君不再见,欲去且少留。”他虽然被贬到天涯海角,历尽艰辛,但是他却常常忘却自身遭遇之不幸,所到之处,都尽力为地方上做好事,受到老百姓的热情欢迎与无比尊重。而他也把自己的被贬之地当作了自己的故乡。在他的晚年,从海南遇赦回到大陆之时,他对自己的一生功业作了一个最简洁的总结:“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;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”俨然不以被贬为意,反倒还在感激它使自己洗尽了铅华、荡涤了灵魂!

 
  而柳宗元呢?虽也以自己被贬之地为对象,写了很多不朽的传世之作,但他依然念念不忘的还是何时重返朝堂,再展抱负。所以当他接到一纸命他返回长安的诏书时,他便按捺不住,欣喜万状,急急赶去。并且在经过屈原自尽的汨罗江畔时,他竟随口吟了这样的诗“南来不做楚臣悲,重入修门自有期。为报春风汨罗道,莫将波浪枉明时。”谁知命运又给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,这次被招返京,并不是被朝廷委以重任,而是被贬到了更为边远的柳州。因此他在和同时被贬的刘禹锡分手时,涕泪滂沱的说道“今朝不用临河别,垂泪千行便濯缨。”
 

  正是太过在意于个人的荣辱得失,太过顾虑于自己仕途的荣枯,使得柳宗元的身上少了些苏轼的精神,苏轼的气节,苏轼的胸襟!
 

  读柳宗元的《愚溪诗序》,看到他仿佛很痛快地把那个带着极端情绪的“愚”字强加在那灵山秀水嘉木异石上,看到他很惬意地把个“愚”字在整篇文章里涂来涂去,不禁觉得对柳宗元起了同情之心。柳宗元年少得志,二十岁中了进士,并且受到当时王叔文革新集团的重用,本来在仕途上大有作为,未想因宪宗即位,马上即遭贬谪,囚居荒蛮的永州十年之久,然而,柳宗元在那样的山水中,并没有平静下来,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责己和愤时的情绪当中,说什么“今予遭有道而违于理,悖于事,故凡为愚者,莫我若也。”又说什么“以愚辞歌愚溪,则茫然而不违,昏然而同归。”骂就骂吧,怒就怒吧,痛就痛吧,还得遮遮掩掩。一个愚字,真可谓道尽柳氏心中无限凄凉情状!


  苏东坡在被贬谪到黄州的时候,我想,那凄惨的情形大概跟柳宗元差不多吧,甚至更为艰难,因为苏东坡是没有俸禄的,经济的拮据造成的灾难恐怕要比柳宗元要大。但从黄州时期的诗文来看,我们很难见到诗人在他的文章当中有什么激愤的情绪。即使自己曾经如柳宗元一样,造了房子,有了几亩地,有了一点家产,但也并未如柳氏一样用那么激烈的命名来发抒心中的不满。苏东坡自己动手建了一座农舍,叫作“雪堂”,以雪命名,取静适之意。农舍后面有个亭,叫“远景亭”,东面山坡有几亩天地,因而就把自己叫作“东坡居士”,此二名,都是以地理方位来命,而后一名号从此在中国文学史上熠熠生光。在贬到更为遥远的惠州的时候,他同样的要建房子,在他的文章里,他把这座房子叫作“白鹤居”,白鹤居里的一间房叫作“思无邪斋”。另一间房子叫作“德有邻堂”。这些都是如此平凡普通的命名,虽然有着道家或者儒家的影子,但决没有个人性的那凄苦和局促的情状,我们读到的是苏东坡是一个熔化了沉重与洒脱,风雅与俗常,率直与老到的非凡人格具备者,一个有着旷达胸怀的凡人,一个执着真实人世的智者。他总是以积极的态度追求着他的最高境界:“任性逍遥,随缘放旷,但尽凡心,无别胜解。以我观之,凡心尽处,胜解卓然……”读苏东坡黄州时期的几篇文章,无不让人感觉到其中蕴涵着的一种巨大的主体精神力量,而这也是苏东坡所最看重的生命独立的问题。但这种主题精神不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儒家的入世心,而是更多地具备自然生命的独立意志,有这样意志的人,就不会为功业的目标所累,但也不排斥功业结果,正是在这样的生命理念支持下,苏东坡一生都保持着从容坦然的心态,保持着积极奋进的行为。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一种生命的纯真与自然。他总是以自我与万物同一于自然,又保持着精神上的主动,这样就能用超然的眼光来看待万物,却又保持着生活的热情。有句话说得最为生动而深刻,让人心襟动摇:“江水风月本无常主,闲者便是主人。”所以,在整个贬谪的人生旅途中,他都能超然于艰难困苦之上,精神的伟岸卓然屹立。


  而在永州时期的柳宗元虽然也有山水为伴,但是他并不能充分地享受自然风景的美妙。“永州八记”的文字虽然美妙如斯,似乎也意味着他也有过借自然山水的澄净来抚慰精神创伤的意图,但是每每都走向了意图的反面。在自然山水中,他奋力攀登,他以西山自拟的傲然,无一不是将自然山水人格化了,结果,在第一篇中稍微出现过的“心凝神释”的感觉,在其后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。眼前的一石一木都成为他观照体味现实景况的参照,强化着他内心的那种凄寂孤傲的自我意识,哪里还能“超鸿蒙,混希夷”!他不像苏东坡那样,把山水当作欣赏的对象,当作美,而是当作了一种象征,寄托了自己内心无限的愤懑。在小石城山记中描写了山上的“嘉树美箭”之后,叹道:“吾怪其不为之中州,而列是夷狄,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。固劳而无用,神者傥不宜与是。”此中心事,不亦明乎!其〈始得西山宴游记〉中写山:“穷山之高而止,攀缘而登,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,借在韧席之下,其高下之势,岈然洼然,若垤若穴。尺寸千里,攒蹙累积,莫得遁隐。萦青缭白外与天际。四望如一,然后知是山之特立,不与培嵝为类。”柳宗元还爱修整周围的山水,如《愚溪诗序》中体现的那样,但每次的修整,都是“去恶木,烈火焚之”然后“嘉木立,美竹露,奇石显”,突出环境清冷的情状,意在表达内心世界那种孤寂与高傲,则是无疑的。引用古人的评价就是“柳子厚高秋独眺,霁晚孤吹”。人在景外,心由景传矣。柳宗元的诗,大多都流露出迁谪之意,凄苦非常,读来让人伤感。


  柳宗元和苏轼都种过橘树,但柳宗元却因此而想起“后皇嘉树”,并且从中寄托着无限的期望,有一种欲北归而不得的伤痛。苏东坡只怕和普通的老农一样,一心盼望的是橘树茁壮的生长,丰厚的收成吧。

   
  估计老柳之所以这样,多半是被他们家那头河东狮给喉迂了,没事也只能呆在家里,一脸的苦瓜相,动不动就海天愁思正茫茫。
  

  而大苏的老婆因为和佛印有勾搭,所以就有些迁就于他,他自己也经常干些敲门试问野人家的好事,大家扯平了,当然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,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一度一个准~~~~


  读你,千遍也不厌倦
            ——致东坡


  子瞻!过去,在我的心目中,你是诗词文赋,是翰墨丹青;是能烹制出一碗香喷喷的东坡肉,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做岭南人”的谈笑风生的居士;是泛舟于赤壁,享受清风明月,戴峨冠,着宽袍,飘然若仙的神人呀……


  如今,我更近地读你,才读出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”的洒脱背后,是“诗人例穷苦,天意遣奔逃”;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的旷达豪放之中,又蕴涵了“九死南荒”的心酸人的多少眼泪!


  你“亦奋厉有当世之志”,渴望“补天”,你发出的“持节云中,何日遣冯唐”的呼唤似乎还回响在密州的上空。徐州抗洪,浚治西湖……你的“补天”之才谁又能否认?可你的耿直,你“一肚皮的不合适宜”,令你失去了太多太多世俗的荣耀与幸福。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”“非诗能穷人,穷者诗乃工。”我们是该憎恶你的政敌呢,还是该感谢他们无意造就了一代文豪?!


  你也有幽怨。你的抱负,你的野性,你的才华,使你成了缥缈的孤鸿——“高处不胜寒”哪。读你的空漠,更读你空漠里挥不去的孤高。“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”人要怎样修炼,才能达到你这样的境界呀,子瞻!


  你说——“休言万事转头空,未转头时皆梦。”不是的。不是的!九百多年前,你就已在常州瞌然而逝,可你的诗非梦,词非梦,你的一切一切都不会“如春梦了无痕”的。它们是那么深那么亲切的植入了多少人的心田啊。虽然有朝云用她的红巾翠袖为你拭英雄泪,可是,当我枕着你的诗词入睡,仍“梦随风万里”,梦接近千年……与你“携手折残红”的,还会是当年那个女子吗?

 
  子瞻,其实你又何须女子的安慰。在《赤壁赋》里,我已看到了你从对功业、文名与生命短暂的迷惘里走出的身影——“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。”面对长江万顷,清风明月,你胸中已是一片空阔了悟。你也让无数后人了悟:要享受生命,使生命与整个自然,整个宇宙结为一体,从而得到“无尽”……


  子瞻,你的生命个体渺小有如沧海一粟,却让我最深切的读懂了泰戈尔的一句诗:“使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”你飘泊的一生,不就如同你的诗吗?——“其实不是平淡,绚烂之极也。”


  读你,千遍也不厌倦…… 
  

  提到苏轼,似乎又有说不完的话。记得今年福建省高考的一篇满分作文《执子与通子》提到了苏、辛。他将辛弃疾归为执子,即执着的一类,而将苏轼归为通子,即通达的一类。对前者我没有意见,可觉得后者似乎值得商榷。苏轼是很旷达的,看那首《定风波》(莫听穿林打叶声)就知道了。可他的旷达,却是执着者的旷达。如果不是因为执着,他不会有“一肚皮的不合时宜”;如果不是因为执着,他不会被贬到岭南甚至当时的蛮荒之地海南岛;如果不是因为执着,他的知心爱人朝云不会在唱到那句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时每每泣不成声……苏轼的通达,正是因为他的执着而更令人肃然起敬!


  我敬佩苏轼的执着,欣赏苏轼的旷达,可我更追慕苏轼那颗出于天性的博爱之心。他的弟弟子由“尝戒子瞻择交”,苏轼却说:“吾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。”苏轼的可爱就在这里!因此,他虽然屡次受挫,可他的身边从来没有缺少过亲情友情。即使到了海南,他也有忠心耿耿的朋友,热心肠的邻人。曹操父子都算是风流人物吧,可谁会觉得他们可爱可亲可近呢?


  陈廷焯《白雨斋诗话》曾言:“东坡之词,纯以情胜。情之至者词亦至,只是情得其正,不似耆卿之喁喁私情耳。”我想,无论是博爱的东坡,还是孤高的稼轩,感动我们的,归根结底,都是“情得其正”四个字吧。


  沈德潜评柳宗元说:“愚溪诸咏,处连蹇困厄之境,发清夷淡泊之音,不怨而怨,怨而不怨,行间言外,时或遇之。”


  林语堂评苏轼说: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,一个巨儒政治家,一个皇帝的秘书,一个厚道的法官,一个月夜徘徊者,一个大文豪,一个创意画家,一个酒仙,一个小丑,但这不足以道出他的全部……”


  苏东城和柳宗元,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,同样为官,怀才不遇,官途崎岖,几经贬谪,偶有小怨,仍豁然处世,同样胸怀宽广,豪情万丈。


  宗元孤独感的这种气质,在苏轼那里更为深化了。仕途失意不仅造成东坡对现实政治的厌倦,而且导致了他对整个社会人生的空漠之感。政治可能退避,社会人生却无可逃遁。东坡深知这一点,故他热衷禅理却并不去当和尚,向往“江海寄余生”却并不退隐林下。也正因为如此,他的孤独感在柳宗元的孤峭之外,透着更多的了悟人生而又难以解脱的苦闷和伤感。这些,正是乐观旷达的苏轼为人忽略的一个侧面。《卜算子•黄州定慧院寓居作》这首词集中表现了苏轼的孤独心态:


  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谁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 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。拣尽寒枝不肯棲,寂寞沙洲冷。


  此词作于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期间。词的整个意境是那样幽深静寂,但缥缈的禅意之中,寄托着沉重的人生感喟;孤傲的意态里,流露了对世事不能淡然释之的幽思。实际上,这深寂的禅境并非超然世外的表现,内中深藏的,是“兼济”不成,“独善”不甘的抑郁。否则,不必着意于“恨”有无人省,亦不必“拣尽寒枝”,汲汲于择木。黄庭坚说这首词“语意高妙,似非吃烟火食人语”,“笔下无一点尘俗气”(《山谷题跋•跋东坡乐府》),实为皮相之论。


  人生失意主要是仕途失意,而这样的士大夫,多为正直之士,柳宗元被长期贬谪,苏东坡也屡屡失途。但这并不能使他们屈心从俗,反而使他们走向自己初衷的反面——“独善其身”。这就是他们孤独感的表现往往挟着傲气,带着禅思的内在原因。究其实,这是中国士大夫仕与隐、进与退双重矛盾心理自我调节,以求内心平衡的一种表现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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