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金凤:略论释道安谏阻秦王苻坚南下攻晋
发布者： 来源：南海佛教网
据《魏书•释老志》载，道安至长安后，“（苻）坚素钦德问，既见，宗以师礼”。又据《高僧传•释道安传》，“（道）安为（苻）坚所敬信”。有研究者甚至称，道安“实际是他（苻坚）的最高政治顾问” 。既然道安在苻坚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之高，道安也反对苻坚南下攻晋，为何道安的谏言不能对苻坚产生作用？
首先，南下攻晋、以行“大一统”是前秦苻坚的根本思想和基本政策。苻坚自公元375年登上前秦君位伊始，即以统一天下为己任，富国强兵的同时，十余年间不断征战，终于基本上敉平北方各割据势力。攻下东晋军事重镇襄阳后，几成倾压江南之势，更坚定了苻坚南下攻晋以统一天下之志。据《晋书•苻坚载记下》载，苻坚在淝水之战以前召见群臣时说：“吾统承大业垂二十载，芟夷逋秽，四方略定，唯东南一隅未宾王化，吾每思天下不一，未尝不临食辍餔，今欲起天下兵以讨之。”由此遭到除慕容垂、姚苌之外的绝大多数臣僚的反对。坚南游灞上，从容谓群臣曰：“轩辕，大圣也，其仁若天，其知若神，犹随不顺者从而征之，居无常所，以兵为卫，故能日月所照，风雨所至，莫不率从。今天下垂平，惟东南未殄。朕忝荷大业，巨责攸归，岂敢优游卒岁，不建大同之业！每思桓温之寇也，江东不可不灭。今有劲卒百万，文武如林，鼓行而摧遗晋，若商风之陨秋箨。朝廷内外，皆言不可，吾实未解所由。晋武若信朝士之言而不征吴者，天下何由一轨！吾计决矣，不复与诸卿议者。”苻坚的理想是要结束中国的分裂局面，完成中国的统一，从而推行“王化”和建立“大同之业”。所以他特别强调说：“非为地不广，人力不足也。但思混一六合，以济苍生。天生蒸庶，树之君者，所以去烦去乱，安得惮劳。朕即大运所钟，将简天心以行天罚。”“且朕此行也，以举义耳，使流度衣冠之胄，还其墟坟，复其桑梓，止为济难铨才，不欲穷兵极武。”苻坚以奉天承运的有德帝王自命，视“混一六合”为自己分内之事和易成之事。因此，苻坚南下攻晋之决定不是他人轻易可以阻止的。这从当时很多受与苻坚关系紧密之人，如苻坚的皇后张氏、太子苻宏、少子苻诜，如其重臣权翼、苻融、石越、原绍等一一切谏都不能成功，可略知一二。自然，道安也难以动摇苻坚南下的意志。
此外，追求与维护统一是中国之传统，是民心所向，深受南北分裂、战乱之荼毒的道安，不管是出于为天下苍生着想，还是出于为佛教事业考虑，都无疑希望天下重新统一，故而在一定程度上又赞成苻坚的统一行为。苻坚“吞强燕、举河西、兼巴蜀、包汉沔、俘索头、屠龟兹，奄有天下十分之九，五胡之盛，未有如坚者也。” 据《高僧传•释道安传》，苻坚在策划南下攻晋时，兵富国强，其统治区域“东极沧海，西并龟兹，南包襄阳，北尽沙漠”。前秦还与周围的许多部落和国家建立交往关系，只有南方方的东晋同前秦对立。秦军拥有精骑近三十万人，步兵可征集六、七十万人。也许在道安的意识中，前秦国力强大，未必没有统一南方的可能，统一过程中的战争虽然残酷无比，但统一之后，包括佛教在内的社会发展自有莫大的好处。这也是道安没有切谏秦王苻坚，而希望苻坚对南方实行“柔性政策”以达目的的原因。《高僧传•释道安传》载，道安未终之前，隐士王嘉前往问候道安，道安曰：“世事如此，行将及人，相与去乎？”此中对世事的哀叹，无疑也包含着对苻坚淝水之战失败、前秦帝国瓦解以及未能实现南北一统的惋惜。
《佛教遗经》曰：“谄曲之心，与道相违，是故宜应质直其心。”《无量寿经》亦：“言行忠信，表里相应。”释道安谏阻秦王苻坚南下攻晋，正是以一个佛教徒利国利教的本怀，基于忠信质直之心，向现实中的君王表达自己的见解与意志。他反对苻坚征服南方的计划，并不能归结为他的“爱国主义” 。释道安谏阻秦王苻坚南下攻晋的事实及其结果，也在一定意义上相当深刻地反映出中国皇权体制下“不依国主，则法事难立”的宗教生态与真实内涵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