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静：从天台“圆教”到惠能“圆顿禅”

发布者：      来源：菩萨在线 

　　牟宗三在《法登论天台宗之总眼兼判禅宗》一文最后总结了天台圆教和惠能禅的关系：以天台圆教规范惠能禅，惠能禅的至圆至顿才能彰显而不至于“迷失”或被“歧解”；而惠能禅则是天台圆教的“简单化”、“禅行化”，惠能言下大悟，“直指人心见性成佛”正是对天台圆教精神的真实印证。“迷失”一方面针对“教外别传”而言，强调禅宗所言之“教外”是“教内的教外”，最终目标是“见性成佛”；另一方面针对惠能以后的禅宗面貌而言，“随之而来的扬眉瞬目、擎拳、竖拂，推倒禅床，踢翻净瓶，画圆相，拨虚空，棒打，口喝，斩蛇，杀猫，种种奇诡的姿态，都是顺‘无心为道’这一语而来，说穿了，即是‘作用见性，当下即是’。”本来这也是圆顿禅应有的发展，是真修实证的应有之义，但不能自以为最上、“上上”而与其他言教法者相抗。“歧解”针对神会禅而言。惠能神秀的顿渐之分，少有混淆，唯惠能神会，同为“顿”，然惠能“真妄”不异，即烦恼而见性成佛，不同于神会尤预设了有“真心”在，需要超越烦恼而成就涅槃，两者不能等同。惠能禅和天台圆教相合，神会禅更贴近华严圆教。牟宗三没有说出来的一层意思是，若仔细甄别，惠能以后的禅宗传承，不一定都如“惠能禅”那么圆顿或圆悟，或只是贯彻了“般若的无诤法”，而淡化了“圆教的无诤法”，如上所述；或许说到底只是“神会禅”而已。要真正得惠能真传，离不开对天台圆教的学修。

　　牟宗三圆教理论的至高境界便是“无诤”，然而上述他的判教理论和判教方案却不能达至“无诤”。如天台和华严之争、教门宗下之争、以天台摄禅和以华严摄禅之争等等，立场不同，纷争不尽。有人以为牟宗三所说的佛教义理只是“佛教的哲学义理”，尚有着眼佛教戒定慧全部实践和教义而讲的义理；而义理之外，更有“中国佛教发展史上禅教之间相互融合的宗教实践和文化影响”。 言下之意，牟宗三有两重化约：1，把佛教化约为哲学；2，把佛教中的义理部分化约为纯哲学的言说。被化约掉的，是文化、历史、宗教情怀等等，总之，牟宗三把“作为佛教的佛教”化约成了“作为哲学的佛教”。

　　这种思路其实是把牟宗三的宗教精神又往向下一路拉。佛教既言“教”，便体现了佛陀的慈悲本怀，佛陀证悟的解脱境界圆满、圆融、本不可说，只能如维摩诘居士默然以对。只要用语言言说，必然是对“圆满”的切割。“判教”其实是基于佛陀言教度众的慈悲，探索“总持”的智慧——“总持”一切佛说的价值，收摄一切佛理佛义而与佛之圆满之境如如相应。

　　牟宗三说惠能禅是天台圆教的“禅行化”，则天台圆教亦可说是惠能禅的“理论化”。以禅宗的立场，教义的讨论无论如何精妙，毕竟只能成教，终不能成佛。最高的佛境非语言对象，只能通过实践打通。禅宗跃过文字的曲折，直指众生存在的本质。如果说天台圆教达至理论的圆融，禅宗达到的是实践的圆融，两者相辅相成，共同成就中国佛教的圆融精神以及中国文化的圆融精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