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再兴：再思东晋释道安之“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”论

　　道安的绝大部分文字作品都失传了，否则我相信还可以从中找到更多相关论述。不过，如果我们相信庐山慧远是释道安的忠实传人，那么慧远的代表作《沙门不敬王者论》可以作为我们了解道安思想立场的参考文献。

慧远的这部传世之作成于晋元兴二年（公元403年），此时离道安去世只有十余年，想必此时的慧远对于乃师教诲还言犹在耳，而且如前所述，慧远“沙门不敬王者”论的思想立场显然是从道安那里继承过来的。综览全文，慧远之所以让人心服口服，就在于他用短短二三千字（实际上只有前四篇短文与命题直接相关）就将佛法与王权互相依托的道理说清楚了。首先，慧远用“在家”与“出家”之别说明佛法与世间法并非完全不可调和，而是两者有内外之分。接着他又指出，佛教教导在家弟子奉王法，做顺民，但佛教这样做的依据却不是来自于王法王权本身，而是佛法及其神圣权威。进而，慧远又阐明了“出家则是方外之宾” 的道理，意思是说，出家人肉身虽在世间暂住，但他们所代表的却是永恒不变的神圣实在，所以理应不顺化，不敬王，而且唯其如此，他们才能“拯溺俗于沈流，拔幽根于重劫，远通三乘之津，广开天人之路。” 最后，慧远的结论是，作为三宝之一的僧人“虽不处王侯之位，亦已协契皇极，在宥生民矣。”

综上可见，慧远的“沙门不敬王者”论和道安的“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”论讲的是同一个道理——佛法与王权各有领地，各有义理根据，同时又互相依托，互相影响，终期殊途而同归。

相传慧远隐居庐山东林寺时，订下规矩，迎送客人不过虎溪。某日陶渊明与陆修静来访，话语甚洽，相送时不知不觉多走了几步，顿时便闻山中老虎号鸣，于是三人大笑而别。用此典故做道安“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”的注脚，真是再好不过了。